特殊的野餐

       特殊的野餐，记得是在一九七0年夏天的一个傍晚，在八所鱼鳞洲南边海岸的沙滩上。

       那特殊的野餐，与当下年轻人们热衷的野餐，完全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如今的野餐，一般都有优雅怡人的环境，有垫布，有齐全的各种野外用餐器具；不仅有自备的洁净水，还有各种饮料和名酒；既有新鲜的牛、羊肉串和鱼、虾、蟹，也有地瓜、花生、玉米棒；几乎是应有尽有，五味具全；有LED照明灯，有音响，边听音乐、边吃、边欣赏环境，边玩手机。这就是当代版的野餐。

       在那个年头，哪家但凡有点好吃的东西，一般都怕“露馅”。那时在野外人们若偶尔用餐的话，那也只是因为在外头干活，顶个正餐饭而已；与带有浪漫、消遣、度假、放松心情和陶冶情操的野餐是沾不上边的。

       计划经济的年代，粮食统购统销，劳动力不足的家庭一般都是“超支户”。象我们这样的家庭，人口多劳动力少，日子一般都是比较窘迫的。要想改善生活，填饱肚子，光靠集体分配是满足不了需求的，还得靠“副业”来补充。

      “主业”就是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，靠“工分”获得粮食的分配；“副业”就是各家各户在业余时间里，到本家的自留地上种些杂粮、瓜菜，或者是靠手艺活和特长另谋生计。另有一种获得“工分”的办法，就是每月定额上缴副业收入的一部份钱给生产队，以此来换取“工分”，获得集体粮食的分配。

       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后，在业余时间，木匠、铁匠、泥瓦匠……纷纷“八仙过海，各显神通”。人们根据各自的特长到处“猎取”食物，如捕鱼、摸虾、捉螃蟹，挖“沙滩”（坡马），用弹弓打小鸟，“淘红茨”（在已收获过的红茨地上，重新再挖一遍寻找零星落下的红茨），摘野菜……，人人各显其能。我们家从我父亲起就擅长捕鱼，我母亲擅长捉虾蟹。粮食紧张的年头，“副业”不失为人们谋生的一剂“良方”。

       我二哥一九六八年从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中学高中毕业后，响应毛主席“上山下乡”的号召！早已是商品粮户口的他，放弃了进工厂当工人的机会 ，毅然选择了回乡务农的道路；过了约半年他才请同学帮忙，把他的商品粮户口转回了老家（八所村），这种叫作“非转农”。到底是什么样的“神力”驱使他做出这样的选择，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家里人都认为他是傻瓜！是“神经病”！ 为此事我父亲还怄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呢！

       为了改变生活的窘境，我二哥带着我们充分利用业余时间积极从事家庭副业。主意一般都打在了“河里”。几乎用得上的渔具、网具都备齐了，有“百袋网”（有一个个小网兜吊在拉网的底部）、“连网”（刺网）、“扎（拦）鱼网”、“线网”（抛网），虾笼、鱼笼；隔鱼用的竹杆，钓鱼用的钓杆，还有我母亲用的是拖耙小虾用的土名叫“打背脊”的一种竹器，以及照鱼用的汽灯、手电，几乎一应俱全。什么样的天气，什么样的水域，什么样的地段，什么样的时间，适合用什么样的渔具、网具，就“对号入座”。只要一“出手”基本上没扑过空，多少都有些收获。多了就拿到市场上去卖，少了就留下来填自家人的肚子补充营养。

      如今人们的生活，营养普遍过剩，“三高”人群屡见不鲜。可在那个“一把刀杀猪”的计划经济年代，只有过年过节才有杀猪分肉的机会，平日里想吃肉，那叫可望不可及，要想吃上鸡肉那更是难上加难了。然而，“奇迹”却在非逢年过节的日子里意想不到的出现了……

      记得特殊的野餐那天，我们兄弟俩正在“装笼”。

      “装笼”就是：在被海沙堵塞的河流入海口处，向海的方向挖出一条沙沟，并安置一个“笼子”在水沟前头的入口处；当海水退潮时，被堵在河道里半咸半淡的河水，就会顺着这条人工开挖出来的水沟往大海的方向渗入沙砾流走；因为水是流动的，鱼、虾、蟹就会觉得此处可以游回海里！因此，就争先恐后往这条沟里游……，结果被笼子“装”在了里面。除了虾，有时还会装到些许的螃蟹和小鱼。这些辛苦的体力活一般都得在日头“落水”前做完。

      跟往常一样，我们兄弟俩挖好了沙沟、安装好了笼子后，就在河水里边游泳边洗澡……。然后，坐在我们搭建的小塑料布窝棚外边的沙滩上，等着我妈妈送来晚饭。

      母亲一般都会在黄昏前将饭送到。因为，趁着天还没黑，母亲好走路；我们也能趁亮，方便吃东西。还真准！我们坐下没一会，妈妈就挑着担子到了。母亲第一句：“仔，快点来吃饭”！这时，我和二哥迅速将一块塑料布摊开在海滩上（当餐桌用）。妈妈边说边打开铝鑵盖并将里面的食物摆放出来。此时的我，两眼直瞪着碟里的食物，因为还没等妈妈将食物端出来，我就已经嗅到了一股足以麻醉我嗅觉中枢的特殊香味了，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……，今天是怎么啦？怎么会有这样的美食呢？此时的我，高兴得差不多跳了起来！

      朋友 ，你猜！那是什么样的“美味”呢？反正我们兄弟俩是做梦也想不到的，可偏偏它就出乎意料地摆在了我们的面前，“奇迹呀”！要知道，那可是大年三十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饭的时候，才有可能出现在饭桌上的高端美味！

       看！它是一只油光发亮并散发着热喷喷香味的熟鸡，类似现时人们所烹饪的“电饭煲鸡”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兄弟俩一头雾水，来不及细想，兄弟俩都忙着用手将鸡肉撕掰着放进了自个的嘴里咀嚼起来……，二哥边吃边问：“妈，怎么会有这么一只鸡呢？”妈妈说：“这是一只死鸡！不过，没关系，你大姐说了，没过多久她就把鸡拿回来了，交给妈时，鸡还没僵硬呢！”二哥又问：“妈，大姐从哪里捡来的鸡呀？”妈说：“这是八所中学一位姓黄的老师给你大姐的”（当时我大姐是八中饭堂的职工）。我哪管它是“死”是“活”？是什么来路？只顾一个劲地吧唧吧唧地吃，吃得满嘴流油，满口留香…… ，我还想再吃，可我二哥用身子碰了碰我，跟我说：“兄弟不能再吃了，要留下一些给妈妈带回去，分家里人吃呢！”我想：也是！便站了起来，伸了个懒腰，边咂嘴，边回味……，好想久久地留住这种感觉！

      从那以后，不管是在哪一种场合，哪一种厨艺烹饪出来的鸡肉，在我的记忆里，它都没有那一顿鸡肉吃得那么香!那么带劲！那么刻骨铭心！

       这，就是我一生中最特殊的野餐！（网名：知足缘）